又是一片寂静。
这次轿车好像有了预防似的,依旧极为稳定地行驶在马路上。路灯一个个开过,封腾的神情忽明忽暗,变幻莫测。
良久。
“恭喜你,薛杉杉,这个答案我很满意。”
他的声音不阴不阳的,简直像从牙齿缝里发出的。杉杉小心肝颤啊颤,总裁大人是真的满意吗?
“所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我本来打算送你去酒店,然后酒店费用从你薪水里扣。现在我改变了主意。”
咦,杉杉期待地看着他,难道因为她的马屁,不不,是真心话……改成了从他薪水里扣?
“这几天你住我那里。”
杉杉呆了,半响才颤巍巍地问:“总裁,住你、你那,是什么意思?”
封腾已经懒得回答了。他踩下刹车,将车子掉了个头,朝相反的方向开去了。
杉杉完美地保持了一路呆滞状。
汽车上了高架,又下了高架,拐了两个弯,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就清幽起来。道路两旁尽是高大整齐的树木,把房屋遮得隐隐约约,哪里还有一丝大都市的拥挤喧嚣。开了一会,又拐进了一条干净的林荫小道,长长的围墙尽头,黑色的雕花铁门已经在望。
杉杉猛地回神,“等等等等,我还没答应啊!”
封腾不为所动地说:“你确定现在要下车?”
杉杉四顾,打车……这儿,哪里会有人打车啊。杉杉郁闷地说:“总裁,你每天上班都这么远吗?”
“这是老宅,我平时不住这里。”
老宅?
不会是和父母一起住的地方吧?难道会见到Boss爹娘?杉杉刚一提起心,突然想起同事八卦说过,说总裁的父母早在十几年前就遭遇车祸双双身亡了,而抚养他们兄妹长大的老董事长去年也过世了。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常回来吧。
杉杉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沉默间,车子开进了那扇雕花铁门,整栋房子在他们进来的刹那灯火通明,杉杉刚还打定主意不东张西望的,现在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目光。
封腾停了车,“下车吧。”
杉杉跟他下了车,亦步亦趋地走在树间小径上,虽然小路两边设有古朴小巧的路灯照明,但是依然无法看清所在之地的全貌。一时间杉杉只觉得走在这里压力很大……等看到笔直伫立在门口迎接他们的传说中的管家先生,压力就更大了。
豪宅管家神马的,真素资本家的标准配备啊==不过,如果以看电视的感觉来看眼前这一切的话,那就感觉还好==进了屋,立刻就有人上前周到地服务,杉杉换了拖鞋,脚趾在拖鞋里不安地动了两下,问封腾:“我能不能用下电话,我想打电话跟我妈妈说一声。”
封腾点了点头,随手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
呃……她只是想借座机……杉杉只好接了过来,走开了些,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是薛妈妈接的。
“喂,妈。”
“杉杉?”薛妈妈挺奇怪的,“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呢,在火车上了吧?”
“没……”
杉杉郁闷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不敢说自己被带进了警察局,只说是钱包连火车票一起被偷了。少不了被老妈骂了一顿,杉杉乖乖地挨着训。
薛妈妈教训够了,问:“那你现在住哪里?”
“呃,我住在……同事家。”
同事家?
正在听王伯说话的封腾不由分了下神,王伯立刻停下。
封腾回神,“你继续。”
杉杉打完了电话,想起回家的事情,不由握着手机为难。现在火车票是肯定买不到了,只能订飞机票,可是飞机票要怎么订啊?电话号码是多少呢?
她在一旁等封腾和那个管家老伯讲完,彩上前有些拘谨地问:“总裁,你知道怎么订票吗?”
订票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封腾亲力亲为,他自然不知道。看了下薛杉杉眼下疲惫的阴影,“去休息吧,订票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转而对管家吩咐:“订一张明早飞G省的飞机票。”
杉杉不好意思地对管家先生说:“麻烦你了。”
管家先生表情严肃地表示这是他应该做的,掏出本子一丝不苟地记下她身份证号码后,叫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小朱,带薛小姐去二楼客房。”
“住东面吧。”封腾状似随意地加了一句。
一个圆脸女子走过来,听到封腾的话,脸上流露出一丝讶异,不由分外客气地对杉杉说:“薛小姐,请跟我来。”
小朱拖着行李箱走到二楼走廊的尽头,推开房门,笑盈盈地回身说:“到了,薛小姐。”
她按下了灯光,舒适大方的卧室顿时展现了眼前,杉杉不由自主地说:“真漂亮。”
小朱笑意盈盈地说:“整栋房子里,只有这间和封先生的卧室是一个格局呢。”
杉杉愣了一下,“是吗?”
“是啊,封先生的房间在三楼,正对着这间。”小朱指指天花板,“这个朝向的风景最好了,薛小姐早上可以打开窗户看看,可惜雪都快停了呢,不然明早早上窗外的雪景会很美。”
小朱一边说,一边动作麻利地放好了行李,然后又去楼下帮她端了杯热牛奶上来。
“薛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做吗?”
杉杉连忙摇头,“没有了,谢谢你。”
小朱笑道:“薛小姐太客气啦,那先下去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用内线电话叫我。”
等她走后,杉杉才好意思在房间里四处走动看看。这是一个很宽敞的套间,书房衣帽间一应俱全,外面还有个很大的阳台,阳台上随意地摆着一组乳白色的沙发,看上去就让人很想躺的样子。
杉杉打开阳台的小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抬眼望着这一切,心里忽然就有点烦恼。
唉,Boss家的阳台都比她房间大什么的。。。。。。真让人绝望啊。。。。。。
她不由为两人之间的差距认真地忧郁了几秒钟。不过薛杉杉同学的生理构造注定了她的伤感很难持久,这不,一低落大脑就开始罢工了,困倦一阵阵地涌上来。杉杉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起来,摇摇摆摆地爬上床睡觉去了。
然后一眨眼工夫,她就香喷喷地睡着了。
楼下客厅的灯依旧亮着。
封腾并不常常回这里,又逢年节,积累了不少事情要处理,一一交代完毕,步上楼梯时,忽然停下来,转身对楼下的王伯说:“她的机票订在年初一。”
管家先生微楞了一下,立刻点头表示明白:“好的。”
封腾神色坦然地上楼,路过二楼的时候,嘴角带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杉杉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起来就一扫昨日之晦气,精神百倍生气勃勃了。洗漱好打开房门,小朱居然已经在外面等着她,看见她立刻迎上来,笑容满面地打招呼:“薛小姐,早上好。”
杉杉连忙回以问候:“早上好。”
“薛小姐现在是去餐厅用早餐吗?”
“呃。。。。。。”杉杉有一丝犹豫,在别人家做客,这样会不会太不客气了。
小朱察言观色,立刻说:“之前封先生吩咐,看到薛小姐就带你过去呢。封小姐也来了。”
“封小姐?”杉杉微微讶异。
小朱点点头,“是的,她一大早就过来了。”
封月搅着碗里的粥,却没什么食欲,本来嘛,她一大早过来又不是真的为了早餐。又搅拌了两圈,终于忍不住了。
“哥,今年薛小姐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封滕瞥了她一眼,“你消息很灵通。”
封月脸上有点讪讪,叫了一声:“哥。”
“嗯?”
“……你喜欢薛小姐?”
这个问题问出来,封月自己都觉得怪怪的。大哥这种人,要跟喜欢什么的连在一起,实在是很不协调,但是又怎么解释如今的状况呢?
大哥居然带一个女孩子回家过年……虽然也知道他们认识好几个月了,但是封月依然觉得,这比圈子里某些富豪认识某明星几天就结婚的事情,更加稀奇。
封滕不置可否,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
“哥哥,我关心你。”
封月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不爱跟我说这些,可是我必须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一定要让我放心。就像当初我和言清要结婚,我不拦着你调查言清一眼,因为我也必须令你放心,因为我们彼此是这个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了。”
封滕叹了口气,“她不讨厌。”
“那你们在谈恋爱,以结婚为前提的?”
封滕顿了一下,“你想太多了。”
封月迟疑地说:“哥,你不会玩弄人家女孩子吧。”
封滕面露不悦地打断她,“我也不喜欢做无用功。”
“好吧。”封月放弃这个问题了,哥哥一旦开始打太极,那就表示她什么都问不出来。她索性转了方向,“我一直以为你会给我这个门当户对的大嫂。”
封滕淡淡道:“联姻能给我带来的好处有限,风腾也没有这个需要。”
封月摇头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在乎这个,否则我也不会嫁给言清。我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以前的女友家世都不错。”
“巧合而已。”
也是,大哥之前也才两任女友吧,谈不上什么规律。不过说起来,爷爷去世后自家大哥就空窗到现在啊。封月试探地问:“那如果你不在乎门第的话,你为什么一直不接受丽抒呢?”
丽抒?
封滕略感诧异地说:“你怎么会想起她?”
“丽抒跟我们一起长大,你别说你不知道她一直喜欢你。”封月抱怨说。元丽抒是家里老仆的孙女,跟封月同龄,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学校都是一样的,封月一直当她是好姐妹。
封滕道:“封月,她跟你一起长大,不是跟我一起。”
“但是她高中之前一直也住在这里的。”
封滕不悦地说:“我以为你是跟我来讨论薛杉杉而不是元丽抒。”
风月知道他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但是受人之托已久,总要有个答案。
“我只是想知道你对丽抒哪里不满意。”
封滕看了她一眼,“封月,我对薛杉杉有很多不满意,但是对元丽抒,没什么不满意。你明白了?”
封月默然,然后叹了口气。因为不在乎,所以没有不满意,而薛杉杉,因为看在眼里了,哥哥自然用上了家传的挑剔大法,所以有诸多的不满。
看来是没戏啦。其实她对薛杉杉也挺有好感的,但是她要怎么给丽抒解释呢?封月转转眼珠,“哥,能不能问问,你选择女友的标准是什么?”
“懂事、不烦人就可以了。”封滕随口道。
这也太敷衍了吧,风月不满地说:“乖巧懂事的女孩子不是很多”吗?哥哥你跟上次的女友分手也很久了吧,为什么到今天才选择呵薛小姐在一起啊?““所以她是特别的。”
封月立即追问:“她特别在哪里?”
封腾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他优雅地拿起手边的杯子轻啜,然后才悠悠然地说:“她特别、下饭。”
“啊?”封大小姐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眨了眨眼,呆了。
谈话在封小姐的呆愣中告一段落,当他们话题的女主角出现在餐厅时,封小姐已经暂时恢复正常了。
她笑容满面的跟杉杉打招呼:“杉杉,快来吃早饭。”
“封小姐。”
“哎呀,我叫你杉杉,你叫我封小姐,我伤心了啊。”
“啊?”杉杉显然有点应付不来她忽然这么亲昵,不由看向封腾。封腾说:“坐下吃饭,早餐时间是七点,以后不要迟到。”
“哦。”
杉杉坐下吃饭,一时倒没有注意“以后”两字,封小姐今天敏锐着呢,立刻朝哥哥暧昧地笑了一下。
封腾视若无睹。
这时王伯和送餐的佣人一起出现了,向封腾报告:“先生,今天飞G省得机票已经订不到了,只有明天早上十点半的飞机。”
封腾看向杉杉。
杉杉虽然失望,但是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情,连忙点头表示感谢。
封腾朝王伯点点头。
“等等……”封月想说自己能帮忙订到机票,然而才开口,便见封腾的眼神微抬。
她立刻住了口,心里暗骂自己是猪!难道她能订到大哥还会订不到吗?大哥明显是存心的嘛。
封小姐不禁腹诽了。原来人家压根不是自己想留下来过年的啊!男人要无耻起来真是无耻,大哥更是个中翘楚。啥名分都没有呢,就不让人回家过年了。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杉杉一直很不自在,这当然不是因为和总裁一起吃饭。说真的,呵Boss吃饭什么的,早就习惯了。而是因为,封小姐是不是看她的眼神。
那眼神非常奇特,就好像,在看一块食物似的……呃,这应该是错觉吧。
应该只是封小姐脑子里想着食物,又恰好看着她而已。果然,杉杉马上就听封小姐说:“杉杉,待会我们一起去农庄挑菜吧。”
啊?杉杉一愣,她对“挑菜”两字是有条件反射的,脑子里瞬间想起的是Boss大人暗黑的身影……难道封小姐竟然也有这种恶习?!!!
但是为啥要去什么农庄啊?杉杉战战兢兢地问封月:“挑什么菜?”
封月笑吟吟地说:“我们家有个传统,大年夜上桌的菜,大部分要自己从自家农庄挑来的。待会你跟我和哥哥一起去吧。”
“我们家的人啊,个个对吃挑剔得很,我算是最不挑的了。这个农庄就是我爷爷弄的。他嫌现在的食物用药太多不安全,索性自己就弄了块地,找了些人来种。”
吃过早饭歇了一会,等言清到了,一行人便出发去了农庄。封小姐拉着杉杉单独开了一辆车,说是要讲悄悄话。
她一边开着车,一边笑吟吟地向杉杉解释着封家农庄的来历。“爷爷还在的时候常说,有了这个园子,我们家就把‘土农工商’这四个字占全了。”
杉杉好奇地“咦”了一声,农和商好理解,工嘛,Boss家涉及不少工程,也说得过去,土咋解释呢?
封小姐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们家祖上一直是读书人,明朝的时候陆续有人出仕,到了清代才转而经商的。”
杉杉听着有点呆,本来以为Boss家只是有钱而已,没想到还这么源远流长。思绪飘了一阵,杉杉忽然想起一件事。
“呃,阿月,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第二次给你输血的不是我,是风腾另一个同事。”
杉杉解释了下年会上的误会,封小姐有些讶异,回想了一下说:“哎呀,这事我哥也不算骗我,当时我问是不是你,他根本没回答我,我就想当然以为是你啦。”
她有点气恼,“他大概是怕我给别人送饭吧。”说着看了杉杉一眼,眼里闪过促狭,“看来我家的饭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吃的哦。”
杉杉解释清楚就安心了,懒得去琢磨Boss的动机,反正也琢磨不透。假装没听到封小姐的调侃,杉杉关心地问:“你不是刚刚输过血么,现在开车没事吗?”
“没事,虚惊一场啦。而且农庄很近的,半小时不到的路程而已。”
果然没开多久,封小姐就说:“到了。”
杉杉向窗外望去,先看见了一片林子,又开了片刻,才看见农田池塘,路边有几栋二层的楼房,房子前的空地上,已经有几个人在等了。
封月看着“咦”了一声,说:“怎么丽抒也在?”
下了车,一个瘦瘦高高的短发俏丽女子笑吟吟的迎上来,“阿月。”
封月说:“丽抒,你怎么也来了?”
元丽抒笑吟吟地说:“阿月你这话说的,我家年夜饭的菜哪年不是你们家菜园子里的,怎么今年你舍不得了?”
封月嗔怪说:“我就问一声,哪里又舍不得。往年不是都给你们家送去么,怎么今年没有送?”
封家的这个农庄出了日常供应封家的食用,年节的时候还会给亲朋送一些产品过去。
丽抒笑道:“就不许我吃完了再来啊?你要是不舍得,我就只好问你家大哥讨了。”
她的眼镜已经看向后面下车的封腾,一眨不眨地,落落大方地说:“封大哥,好久不久了。”
封腾点点头,“丽抒。”
站在一旁的杉杉在电光火石中难得敏锐地真相了:哇,原来是Boss大人的仰慕者。
元丽抒显然是极会说话的一个人,不着痕迹地大大恭维了封腾一番,什么西面的投资多么有远见啊之类的,连封腾这般难伺候的人,都被她说得微微笑了一下。
薛杉杉边听边检讨自己。看罢看罢,这才是高手啊,看人家多么哟专业性多么欲扬先抑高潮迭起啊,相比之下自己实在是太直白了。
封月在一旁看她神思恍惚的样子,以为她是在不高兴。既然她知道哥哥对丽抒完全无意,当然要跟薛杉杉解释一番,便低声对薛杉杉说:“丽抒是李奶奶的孙女,李奶奶是一直跟着奶奶的老人,在我家几乎过了一辈子,奶奶去世了才去跟儿子住,丽抒和我们一起在老宅子里长大的,大哥待她也如同妹妹一般。”
她的重点当然在最后一句,说完,她也不管杉杉会意了没有,笑吟吟地对丽抒和封腾说:“你们叙旧完了吧,再说下去可要天黑了。”
元丽抒埋怨状:“阿月你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封大哥讨教一番。”
说着望望封腾手里的渔具,惊喜地说:“封大哥今天要钓鱼?我可想学很久了,上次海钓我没能去成,今天不介意教教我吧?”
封月叹口气,知道自己的朋友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她这心思由来已久,只是以前总觉得自己出身一般,不太敢表露自己对封腾的念头,如今大概是听说了薛杉杉的事,看到薛杉杉这样普通的家世竟然登堂入室,自然不甘心,前所未有地积极起来。
见封腾已经点了头,封月转眼又有想法,自家大哥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以前丽抒藏着心事不说,想拒绝又无从拒绝起。现在她简直称得上直接了,倒不如趁机让大哥对她说清楚,免得耽误她青春。
于是她也不再阻拦,反而对薛杉杉说:“杉杉,要不我们两个去挑菜吧。”
虽说是亲自摘菜,但是封大小姐哪里肯真的下地,只是去人家摘好的菜里选一些罢了。
封腾说,:“你自己偷懒就算了,别带坏她。”接着他对站在一旁木头已久的薛杉杉说:“薛杉杉,你也过来。”
他说完便和言清拿着东西往池塘边走。杉杉看了眼封月,封月头痛地说:“算了,我们一起去吧。”
走在两个男人后面,元丽抒似乎才发现杉杉似的,含笑说:“还没请教这位小姐是?”
杉杉礼貌地说:“我叫薛杉杉,你好。”
丽抒也礼貌含笑地说:“我是丽抒。”
她直接把姓略过了不说,透露着和封家特殊的亲昵意味,紧接着又笑吟吟道:“薛小姐难不成也是像我这样来弄点菜回去的?”
薛杉杉说:“不是,我跟过来玩的。”
元丽抒问:“不知道薛小姐从事什么行业?”
“呃,我是做财务的。”
“在风腾?”
“嗯。”
元丽抒笑起来,“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是同行,不过我可没你这么好运气,在封大哥手下做事。” 封月插话说:“丽抒从事金融投资的,另外还是我的私人理财顾问。”
元丽抒嗔道:“阿月你取笑我,什么私人理财顾问,你自己懒得弄,我帮你打杂罢了。”
说着便和封月谈起最近一些投资和目前的一些行情,聊了一会,转头一笑问薛杉杉:“薛小姐对这轮行情有什么看法?”
杉杉根本没认真关注她们在聊什么,不过肯定是投资这块的。她看着前面封腾和言清的背影,她们的对话想必听得很清楚吧。这位丽抒小姐你要表现就表现嘛,干嘛拉她下水。
杉杉摇头说:“财务和金融这块其实区别还蛮大的,我自己能吃饱就不错啦,又没有闲钱,所以也不太关注投资。不然满肚子想法却没办法实现,也很难受吧,说不定还会铤而走险孤注一掷挪用公款什么的。”
元丽抒被噎住了。什么叫“满肚子想法却没办法实现”,这是在讽刺她?“孤注一掷”岂不正是自己眼下的心情么。她笑容微敛,自己倒是小看她了。
封月不免多看了杉杉两眼,但是看她一脸认识解释的样子,又觉得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了。
和言情交谈中的封腾这时笑了笑,转过身来的时候又换了一副上位者的威压表情,“薛杉杉,你在我面前说挪用公款?”
封月默默地扭头,大哥你真恶趣味,杉杉你果然很下饭,还有丽抒……你真的没戏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钓鱼的地方,封腾放下渔具,问薛杉杉:“会钓鱼吗?”
杉杉摇头,“不会。”
听封腾这么问,大家都以为他要教薛杉杉钓鱼呢,元丽抒脸都僵了。谁知封腾却是点点头,然后往池塘边上的菜地一指说:“那你去拔萝卜。”
杉杉被雷焦了。
杉杉蹲在萝卜地旁边默默地瞅了半天,才伸手拨了几根萝卜,然后扭头看看池塘边钓鱼的一群人,严重地心理不平衡起来。
资本家什么的实在是太腐败了,钓鱼就钓鱼呗,还有弄个小木屋防寒,一群人坐在那里喝茶钓鱼轻声谈笑,她却要在寒风瑟瑟中拔萝卜!
长工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杉杉认真地开始考虑罢工的可能性……可是一想到自己吃住人家,机票钱还有人家垫,杉杉揭竿而起的心又熄火了,算了算了,这些萝卜就当住宿费吧……杉杉认命地拔起了萝卜,只是时不时控制不住地往池塘边看看,第N次偷看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封腾的视线。封腾目光一闪,居然起身走了过来。
杉杉赶紧低头做出专心拔萝卜的样子来。
“薛杉杉,这就是你拔了半天的成果?”
伴随着熟悉的低沉的声音,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男鞋,杉杉心里有点小委屈,也不理他,手指扒拉着泥土,闷闷地回了几个字:“手僵,拔不动。”
“薛杉杉。”封腾微微俯身,好像在观察她的表情似的。“你说不会钓鱼的。”
“……我可以学啊。”
“是吗?”尾音微微上扬,好像充满了怀疑,“可是,你不是对放长线钓鱼没兴趣吗?”
杉杉愣了一愣,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啊……然后,久远的鱼刺事件浮现在脑海……“薛杉杉,你就不会放长线钓大鱼?!”
那时候懵懂不解的话语,此刻却好像忽然有了别样的含意。他为什么现在忽然提这个?杉杉忽然手足无措了,盯着地里的萝卜,鼓起勇气有些结巴地回答:“现在,现在有兴趣了啊。”
想到元丽抒,心里又有点郁闷,怏怏地说:“可是鱼塘边上人也太多了……”
这是在抱怨?封腾眉宇间跃起一丝笑意,他突然问:“薛杉杉,你要不要给其他钓鱼的一个信号?”
杉杉疑惑,“什么信号?”
“告诉别人,这个鱼塘已经被人承包了的信号。”
啊?
杉杉不解地仰头看他,然后视线一暗,唇上触到了一片温热。
她她她,好像……被吻了?!
高大的男人俯下身,大手抓住她的肩膀,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而过,然后看着她傻傻呆呆的样子,低声笑语:“这是承包合同专用章。”
……杉杉手里的萝卜掉在地上,重新回到刚刚离开的坑里了……杉杉最后还是没去钓鱼,而是蹲在萝卜地里,麻木地拨了一堆萝卜,满满地装了两筐。
元丽抒倒是钓到了好几条鱼,只是那表现在脸上的高兴,怎么看都像是强颜欢笑。回去的时候,元丽抒搭了他们的顺风车,仍然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只是时不时有点走神。不过,比她更走神的是薛杉杉同学,不,薛杉杉已经完全没有神了。
她脑海里只剩下一根根萝卜……这种状况甚至延续到了年夜饭,那丰盛的豪门夜宴啊,吃到了嘴里居然都是萝卜的味道……不过这也实在不能怪她,任何一个在萝卜地里丢掉初吻的不幸女子,都不回这么快变回正常人的。
后来直到封月说要回家,杉杉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拉住封月,“你晚上不住这里?”
以前是住的,今年哥哥不是有你陪了嘛。封月笑眯眯地说:“是啊,我们明天早上七点多的飞机飞言清家,东西还没收拾好呢。”
“那,那……”杉杉不知道说啥了,猛然产生了一种,今晚就打包去飞机场过夜的冲动。
封月眨眨眼,“过得愉快哦!”
会愉快才怪呢!明明就是紧张死了好不好。
可是当佣人们收拾好饭桌纷纷回家,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杉杉心里竟然慢慢地浮起一丝类似心酸的情绪起来。
大年夜身边居然一个亲人都没有,就算非人如Boss,也会感到寂寞吧。这么一想,独处的紧张倒是少了很多,杉杉期期艾艾地主动开口问:“晚上我们干什么?”
封腾反问:“你想干什么?”
杉杉想了半天,“看、看春晚?”
封腾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两人便去客厅,打开了电视机,等着看春晚。
杉杉看看壁钟,很好,已经七点四十五了,还有十五分钟春晚就开始,只要顺顺利利地度过这十五分钟,春晚开始后就不回显得很傻很尴尬不知道要说啥了!
哦哦!这个世界有春晚真是太好了。
杉杉轻松地奔向厨房方向,“我去弄点水果。”
在厨房磨蹭了半天,杉杉掐好时间,准时端了满满的两盘水果回来。
“水果来了!”
封腾却没有动,他坐在沙发里,低垂着眼,目光落在手中的手机上。
“薛杉杉,我刚刚收到了一条短信。”
“嗯?”杉杉有点不明白他为啥跟自己说这个。
“有人祝福我新年快乐。”
杉杉还是有点茫然。这很正常吧,拍拍Boss马屁什么的,等等……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封腾吐出了两个字:“是你。”
杉杉终于想起来了……水果盘放在茶几上,杉杉垂头丧气地接受Boss大人的询问。 “你手机不是掉了吗?”
“是手机定时软件。”杉杉小声回答。
“什么时候定的时?”
“前几天。”
封腾顿了顿,“你给所有人都发了这个?”
“没有。”杉杉更小声了,“就你一个。”
封腾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电视里春晚已经正式开始了,杉杉盯着电视机,心里一片乱糟糟,有种现行犯被抓的感觉。
忽然,“啪”的一下,封腾关掉了电视机。客厅里顿时一下子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薛杉杉,这也是欲擒故纵?”
“那你呢?”杉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答反问,“你在萝卜、那样……也是欲擒故纵吗?”
封腾倒没料到她居然会反问,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不,有诱敌深入。”
她都已经在他家了,难道还不够深入吗,如果对方觉得她还不够深入,那么……“封、封腾。”
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杉杉有点不自在,不过这种时候,怎么也没法叫总裁吧。
“我没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年会之前,我明明没想过这些的,可是后来……”
她抬起头来,尽力看着他的眼睛。
“前几天看不见你我很失落,看到你在警察局外面等我,我觉得很丢脸,可是又好高兴,你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我,虽然觉得不应该,可是还是还是很高兴。刚刚和你吃年夜饭,我还是……很开心。”
我没有你的密码,但是我可以把我密码告诉你,摊开来给你看。我想我已经喜欢你了,那么,你看清楚,我是喜欢的吗?
她什么都不懂,所以面对聪明人,只有笨办法。
杉杉不自觉地抱住膝盖,缩进沙发里,可是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她的神情看起来怯懦而又勇敢,眼睛里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薛杉杉从来都是引人发噱,让人看了就想欺负地捏几下的。可是封腾此刻却从未所有地,蓦地心中一动。
“薛杉杉,”他揽过她的肩膀,缓缓低头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说,“我们试试吧。”
那个夜晚,在封腾说了那句“试试吧”以后,一切就显得有些不再真实。
温热的唇离开了她的额头后,杉杉整个人就懵了。封腾好像想继续吻她,可是对上她傻乎乎的眼神,反倒笑了出来,稍稍退开了些距离,“算了。”
慢慢来。
他拿过手机,问她:“就一条短信?”
她点点头。
封腾就关了手机,扔在茶几上。然后带着她去了自己的书房,开始他想教她下棋,可是看她实在心不在焉,就放弃了。于是就各自看书。
偶尔去弄点水果,偶尔去泡些茶水,偶尔言不及义地交谈几句,杉杉捧着选的书,翻过了好几页。
十二点的时候,深蓝的天空中缝开美丽而璀璨的烟花。
因为这一片都没有高楼,所以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就可以看得很远很远,杉杉放下手里的书。跑去窗户前去看。
封腾也走过来,站在她身旁。
“想放烟花?”
“封月说你们从来不放的。”
“嗯。”封腾点点头,然后收回视线看向她,毫无征兆地低头吻住了她。
这是今天他第三次亲她了。
她觉得好像次数有点多,但是一点也不讨厌。
然后……她就蹂着软绵绵的拖鞋软绵绵地回房睡觉了。
年初一一大早,杉杉踩着仍然软绵绵的脚步去楼下餐厅吃早饭。
在楼梯上遇见了喜气洋洋的小朱,小朱笑眯昧地说:“薛小蛆新年好。”
“新年好。”杉杉赶紧回以祝福。
小朱乐滋滋地说:“薛小姐赶紧去吃早饭吧,封先生在呢,正好拿红包啊。”
“红包?”杉杉瞬间清醒了,惊喜地说,“我也有吗?”
“肯定有啊。”小朱说,“封先生每年初一都会给我们发红包,薛小姐你怎么会没有呢?”
小朱的意思是她们,你们关系如此不一般,红包自然更加会大大地有,厚厚地有。
但是薛杉杉同志的思维是——对哦!
她也是Boss大人的员工啊! 当然要有红包。
杉杉顿时脚步也不绵软了,欢快地走向餐厅。
发红包活动貌似已经散了,客厅只有boss大人和管家在。封腾似乎在跟管家交代什么事,瞥到她出现在餐厅门口,颔首道:“杉杉过来。”
杉杉连忙奔过去,眼神不自觉地调整到小狗渴望肉骨头的模式。封腾被她闪闪发光的眼神噎了一下,顿了一下才问:“你家里都有什人么?”
“呃?”家庭调查吗?杉杉一口气把直系亲属报了一遍,“就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伯伯叔叔,两个阿姨,每家一个孩子,就这样。”
“嗯。”封腾点了下头,对管家说,“准备一下。”
管家点头,领命而去。
杉杉愣愣地问:“准备什么?”
封腾随意地说:“你不用管。”
“哦……”杉杉觉得多半不关自己的事,也没多问。
封腾坐下来用早餐,“机票已经订好,一会我有事,让小张送你去机场、”
等到了机场,司机小张从后备箱里拖出两大箱子东西的时候,杉杉才明白,封腾所说的准备一下是准备了什么。
“老板吩咐,这些是给薛小姐家人准备的年礼。”
年礼什么的……boss大人也太周到了吧。
想到年礼中所蕴含的暧昧含义,杉杉心中又是纠结又是荡漾,看着那体积不小的箱子,开始发愁怎么把它弄回去,关键是咋跟长辈们说呢?boss的礼物肯定不便宜,她该怎么解释来源呢?
小张热情地帮她check in,办托运行李什么的,杉杉只好什么都不干,在后面跟着。最后进安检门之前,小张又给了她一个小盒子。
“薛小姐,老板说,让你这段时间暂时用他的旧手机。”
杉杉呆了一下,打开盒子来看,果然是一款男式的手机。
等她独自坐在候机室的时候,杉杉才有工夫仔细看手机。手机还很新,但是的确有用过的痕迹。她翻了下电话薄,里面只有boss大人的号码。她盯着看了一会,忍不住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前,打电话给封腾。
那边人接起就说:“到了?”
“嗯,我是候机室了,看到你给我家里人准备的东西了,还有手机。”
“嗯。”封腾应了一声,“谢谢就不用了。”
“……谁说我要说谢谢了……这么多东西很难拿好不好。”
那边一笑,“小张没跟你说那边有人接你?”
杉杉愣了,忽然觉得不自在起来。
“你不要这样……我不习惯。”
“会习惯的。好了,杉杉,新年快乐。”
飞机到达省会城市的时间是下午,下了飞机,果然出口便有人在等着,是一位姓李的年轻男人,自我介绍说是风腾集团在这边分公司的行政。看见她一口一个薛小姐,极为殷勤。
杉杉很不习惯,却不知这边的人只知道是总部下的命令,并不知道是封腾吩咐下来的,如果知道,绝对不会只派一个小行政来接待。那时她恐怕要更不习惯了。
杉杉的家在省会邻近的B市,车程约两个半小时,路上堵了堵。到家已经是晚上了。那人将她一路送到楼下,还要帮她把东西提上楼。杉杉赶紧婉拒了。
感谢了一番,等人走了,杉杉才打电话给家里,让父母下来帮忙搬东西。
这一路上杉杉直如在云里雾里,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直到此刻,看着自己从小一路长大的地方,才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寒冽的空气深深呼人体内,驱散了一丝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