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hors: 丁墨
对外联络人是姚檬,季白当即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半个小时候到警局汇合,开车去响川县。
第二天一早,许诩七点半就到了枪房。专心致志打了一会儿枪,到八点的时候,季白还没来。
八点半,还没来。
刚拿出手机,他的电话却先打过来了。
“响川县出了案子,我和姚檬昨晚过来了。”他的语速很快,“离开一个星期,你自己好好练枪。”
“好的!”
挂了电话,许诩也没什么感觉,有工作的时候,她理所当然不会想到儿女私情。只想着一会儿去办公室,查查案子相关资料,也许能给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只是过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就冒出季白的话“我和姚檬昨晚过来了。”
她想起了上次姚檬跟季白比赛跑的灿烂笑容,也想起姚檬望着季白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许多以前她没注意的点点滴滴,电光火石般在脑子里串了起来。
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一顿:原来姚檬也喜欢季白。
☆、31
警车在国道上飞驰,季白靠坐在后座,微阖双眼。耳边的引擎声、风声渐渐变得模糊……
忽然,他感到身上微微一沉,睁开眼,看到身旁的姚檬,正低头将一条桃红披肩搭在他胸口。
季白起身坐直了。
姚檬抬头望着他:“再睡会儿吧?你一晚上没睡,身体会扛不住的。到了我叫你。”
“不用。谢谢。”季白将披肩掀起来递还给她。
昨晚接到局长命令,两人连夜驾车上了高速,今天一早抵达响川县城。
案发地点在下面的麻蒲乡。季白开了一夜的车,这才换到县公安局的车上,路上抓紧时间小寐片刻。
窗外晨光明媚,季白手搭在车门扶手,盯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没有说话。姚檬看一眼他高大挺拔的身材、英俊沉毅的侧脸,心口微微有点疼。
沉默片刻,她将一叠资料递给他:“你要的资料,整理好了。”
“辛苦。”季白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姚檬没有再说话。每当他看完一部分,她就主动拿过来整理好。需要其他资料时,快速找出来递给他,安安静静的配合着他。
乡间公路坑洼起伏,阳光下的高粱地,十分碧绿繁茂。一行人下了车,沿着田边小径往里走。前方围了一堆叽叽喳喳的农民,当地警察正努力维持秩序。
季白沉着脸挑开封锁条,大步走进去。姚檬快步跟在他身后。
庄稼旁的空地上,残余着小片干涸的血迹和凌乱的足迹。而尸体已经被运往市公安局。
县刑侦队长叫苏穆,三十余岁,解释道:“死者叫马蓉蓉,十六岁,女性,H省广义县人。”
H省跟霖市跨了好几个省,姚檬提出疑虑:“你们这么快就确定了死者身份?”
苏穆答:“马蓉蓉半年前在当地失踪,怀疑被拐卖。她的父母向当地公安申报,DNA数据录入了全国打拐系统。所以昨晚一对比,就有了结果。”
他顿了顿又说:“马蓉蓉是个聋哑女孩,父母也是聋哑人,从她失踪后就全国各地找。听说经济条件不好,积蓄用光后,一直靠乞讨为生。我们今早已经联络到他们,明天应该能到。”
季白和姚檬都没说话。苏穆又递了叠现场照片过来。
照片上的少女,就蜷缩在他们面前这片空地上,穿着T恤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头部有大片血迹,依稀可见清秀白皙的容貌。
苏穆说:“我们询问过本地人,之前没人见过受害者,应该是昨天刚被带到本乡。她身上旧伤累累,胳膊、脖子上都有挣扎搏斗的痕迹,衣衫凌乱,皮带还没系好。另外,现场发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足迹。我们怀疑是人贩或者买主强~奸未遂杀人。”
日光越来越炽烈,当地公安都安静而焦急的等在外围。围观村民们更是好奇又兴奋,看着这两个据说专程从市里请来的、却又这么年轻好看的神探。
一接到报案,苏穆立刻命令乡派出所保护现场。因为案发时间段是晚上,这里又偏僻,所以嫌疑人的脚印保存的比较清晰完整。季白蹲在田边一串脚印旁,沉思片刻,开口:“按照脚印长度、深度推断,嫌疑人身高165cm至175cm之间,案发时穿一双皮鞋。”
姚檬蹲在他身旁,举着录音笔。苏穆拿着纸笔飞快记录着。
季白继续说:“年龄18-30周岁,体型偏胖,体重在80公斤以上,案发时左肩背有一个包裹。”
姚檬和苏穆都是一怔,苏穆问:“为什么?”
季白眉目不动,盯着脚印,淡淡解释:“脚印的前脚掌用力均匀,步伐稳健,这是年轻人脚印的特点。如果上了年纪,后跟留下的擦痕、和带起的泥土会更明显;此外,该男子步子幅度不大,但是步伐较宽、开角较大,这是胖人的步伐特点。按照脚印长度和深度比例,也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姚檬问:“包裹呢?”
季白指着左脚印:“每个左脚都比右脚脚印略深,这有两个可能,一是跛子,二是背有重物。但双脚脚印清晰程度相同,说明鞋子常年磨损程度相同,那就不是跛足,而是背有包裹。”
姚檬和苏穆听着听着,都隐隐兴奋起来。苏穆拿到一条线索,就立刻用对讲机通知外围同事,贯彻到正在进行的搜捕工作里。于是其他警察也都听得啧啧赞叹。
季白又沿着田边走了一小段,说:“受害者是跟嫌疑人一起走到案发点。两人脚印并列、清晰,用力均匀,没有奔跑或者挣扎痕迹。”说完后,他又指着右侧两串被保护起来的脚印问:“那是谁的脚印?”
苏穆答:“是报案人。叫张壮志,45岁,本地人。”
季白走过去,负手盯着脚印看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苏穆:“立刻找到他。他不光是报案人,还是死者的买主。他很可能见过凶手。”
这条线索传了出去,警察们都精神一振,村民们则是瞬间炸翻了锅。
灯光炽亮,季白、苏穆和姚檬坐在县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很快,张壮志就被带到了。
这是位矮瘦、相貌敦实的农民。苏穆只严厉的训斥逼问了几句,他就涨红了脸,神色惊惶的全招了。
“我堂客死好多年了,也是听人说,可以给我介绍个年轻漂亮点的老婆。要价3万。”
苏穆冷冷道:“你的经济条件还可以啊。”
张壮志有点尴尬:“女儿大学毕业几年了,在深圳上班,每个月给我寄一千。现在政府给农村的政策不是也好嘛,3万还是拿得出来的。而且说是介绍对象,又没说是拐卖。我想现在年轻女的都那样,为3万块肯跟我几年,也可以啊。”
张壮志交代了案发过程。
对方叫陈勇,不是本地人,外形条件跟季白的描述完全一致,看起来二十出头,背着个黑色单肩包。两人约昨晚9点在案发点见面。
“但是我一看那个女娃就不行啊。”张壮志的神情也有些激动,“陈勇讲有22岁,我一看,是十几岁的女娃娃。还是聋哑人,一直在哭,还给我下跪拼命摇头,陈勇还扇了她俩巴掌。警察同志,这娃娃比我女儿还小,我想莫是被拐卖的。这种缺德的事,我是做不来的。”
“这么说你还有良心了?后来呢?”
“我是有良心啊……后来我就走了。走的时候听到陈勇在骂,说死哑巴几个月还没赚到钱。后来就听到在打她,打得很凶。我想莫出人命,就没走远,躲在高粱后头。过了一阵,就看到陈勇跑上了公路,开着他的小轿车走了。我再走过去一看,女娃已经不动了。我就打110了……”
结束审问前,苏穆问张壮志:“为什么死者衣服凌乱,皮带也没扣好。”
张壮志目光微闪,没吭声。
姚檬捕捉到他的表情,沉着脸厉喝:“说实话,有任何隐瞒都是违法。这是杀人案,后果非常严重!”
“我什么都没做!”张壮志慌忙摆手,“我……说没看上,陈勇就说让我先验验货再说,把女孩衣服都扒了让她跪在田里……”
季白沉着脸,苏穆脸色也越发难看。姚檬眼眶涌起湿热,低骂一声:“禽~兽!”
把张壮志带下去后,苏穆立刻按照他提供的线索,通知一线干警,进行有针对性的搜捕。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两个年轻刑警回到审讯室,期待而凝重的望着季白。
“季队,你是怎么知道,张壮志就是买主的?”一名年轻刑警问。
季白淡淡答:“案发点位置隐蔽,但距离公路不远交通便利。从脚印看,嫌疑人和死者又是夜间一起到了案发点,很可能是人贩选择这个位置,与买主交易。”
苏穆恍然:“现场除了他们的脚印,只有张壮志的脚印,所以你怀疑他是买主。”
季白点头:“不仅如此,他留下了两列脚印,说明到了现场两次。其中一列均匀、沉稳;另一列却较为凌乱,并且在距离陈尸点十多米外的位置,原地踟蹰了一段时间。”
姚檬接口:“所以第一次很可能是来跟人贩见面;第二次是见到尸体,犹豫慌乱之后报案。”
苏穆等人只觉豁然开朗,静静回味片刻,苏穆对另外两人说:“咱们今天都跟季队学了一招。”
季白起身拍拍苏穆肩膀,跟他们走向屋外。姚檬刚要跟上去,一抬头,望见他沉静肃然的容颜,望着众人看他的崇拜目光,忽然就一怔。她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轻轻扯住,微微的甜,浓浓的涩,只要看着他的一个侧脸,就有种无法说与外人知晓的心疼和骄傲。
草草吃了午饭,线索就来了在临县,有群众看到疑似陈勇的男人出没。苏穆带队,季白指导,一同前往临县。马蓉蓉的死,让大家都压抑着一种愤懑的沉重情绪,刑警们根本不会想到季白已经一天一夜没睡,反而因为大名鼎鼎的神探也加入搜捕,感到振奋和志在必得。
只有姚檬趁没人,拉拉季白衣袖:“头儿,你要不要先休息半天?”
季白说不用,先抓人。
季白离开的头两天,许诩并没有怎么想起他,也没产生过打电话发短信的念头有案子的时候,一切都靠边站,这是刑警不可撼动的基本职业操守,也深深烙在许诩的个人意识和行为准则里。
她更多想的是,如何为他的案子提供帮助。所以主动查看、分析了很多相关案件资料,然后整理汇总给赵寒,季白有需要时,可以随时使用。
只是午休的时候,不经意瞥见被她存放在凶杀案照片里的加密文件夹,下意识随手点看,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关掉。
过了一会儿,又打开,看了几秒钟。
这时,赵寒拿着叠资料走进来,对老吴说:“鉴定科的报告出来了,我先扫描,传真给头儿。”
许诩默了片刻,也拿起一叠文件,尾随赵寒进了隔壁的影印室。
需要鉴定的是从嫌疑犯足迹里提取的粉末颗粒,昨天连夜由响川县警方,送到市局。赵寒站在扫描仪前,一页一页仔细检查。许诩说:“你去通知响川县公安局,我帮你扫描,这样更快。”
许诩做事一向细致敏捷,赵寒点头,递给她,说:“发好了给头儿打个电话。”
听着手机信号接通的声音,许诩感觉到心头泛起淡淡的愉悦。
只响了一声,季白就接了:“什么事?”
许诩:“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传真到响川公安局,电子版我也发送到你手机上。”
“好。”
他的声音微微透着嘶哑,也显得比平时低沉。许诩停顿了一瞬间,说:“那再见。”
“等一下。”他低声阻止。
许诩静默不语。
她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随着他这句话,被轻轻提起来一下。
响川县某条小巷入口,季白正靠坐在一辆不起眼轿车的后排。
他带着一个分队,在疑似陈勇出没的一个小旅店外,已经蹲守了一夜,但是还无收获。大概是姚檬跟苏穆提了,苏穆非要他到后面的车上睡几个小时,保证一有迹象马上叫醒他。姚檬和苏穆留在前头的车上。
季白也就没推辞。只是刚打了个盹儿,就被许诩电话吵醒。
“市里这几天没事吧?”他温和的问。
“一切正常。”许诩答,“你那边呢?”
“还在蹲守,快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许诩直接提出她关心的问题:“我听你声音有点沙哑,没事吧?”
季白拿着手机,看着县城街道上,五颜六色的彩灯、嘈杂而过的路人,唇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是≮www.qisuu.com 奇书网电子书≯有点不舒服,开了一夜车,大概五十个小时没睡觉了。正准备休息一会儿。”
许诩一怔,没说话。
其实这对季白根本不算什么,远远有比这辛苦的时候。而且以他的习惯,从不对人诉这种苦。但是对许诩……让她心疼一下好不好?
许诩听着他波澜不惊的语气,脑海里几乎能想象出他疲惫却沉毅的容颜。这让她忽然就有点不舒服,眉头也不知不觉蹙了起来。
“那你马上休息,我不打扰了。”她飞快的说,“另外,尽量保证睡眠,按时吃饭。有事随时联络。再见。”
季白还没来得及讲话,她又说了句:“师父你快睡。”电话已经挂断了。
季白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微微失笑。这时前排的当地警察听出端倪,笑着问:“季队,是嫂子电话关心呢?”
季白不直接否认也不承认,疲惫的身躯往后座一靠,闭上眼,唇角有笑:“女人爱操心……那我先睡会儿,有状况叫我。”
☆、32
暮色缓缓降临,路灯次第亮起。
小城居民偏爱饭后散步,一*人潮自旅店门口走过。旅店老板娘搬了个椅子在门口跟人聊天,边吃瓜子边笑得前仰后合。一切看起来平静又安逸。
季白、苏穆和姚檬坐在车内,屏气凝神紧盯马路。不远处的报亭、热闹的超市门口,数名便衣刑警不动声色的等待着。
他们已经蹲守了十多个小时。根据可靠消息,陈勇今天就会回到旅店。而刑警们的神经,也随着夜色的降临,一点点变得紧绷。
匆匆的行人里,一个中等个头、体型壮硕的黑衣男子,正从超市门口走往旅店。热闹的夜色里,他紧绷的国字脸透出股阴鸷的气息。
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他停住脚步,抬头四处看了看。
“上!”季白低声喝道,苏穆一声令下,数道矫健身影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朝陈勇直扑过去。陈勇反应也是极快,一听到周围急促密集的脚步声,头也不回拔腿就跑!但刑警们哪里会给他机会?一名年轻刑警狠狠迎面撞上陈勇的身体,其他刑警蜂拥而上,瞬间将陈勇死死压在地上。
这雷霆万钧的一幕惊呆了门口的老板娘,也震慑住路过的行人。
“抓捕犯人!”
“抓小偷呢!”
“通缉犯!肯定是通缉犯!这架势!”
人们纷纷退后一截,又将旅店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驻足观望。
“老实点!”苏穆铁青着脸喝道,数名刑警将陈勇簇拥着往车里押。季白走上前,低声与苏穆交谈。
姚檬也从车里出来,冷冷看着陈勇。
“这个也是警察啊!好漂亮。”旁边有人响亮的说,很多人看过来。姚檬脸微微一烫,下意识看一眼周围群众。就在这时,她怔住了。
左侧最外围的人群里,一个瘦高个男人,正盯着被押进车里的陈勇,脸色相当难看。他的肩上还背着个黑包,而陈勇身上没有包。
只站了几秒钟,他迅速转身,朝前方的一个巷子口快步走去。
“站住!”姚檬大喊一声。男人身子一僵,拔腿就跑。
季白和苏穆在听到姚檬声音的瞬间,就同时回头,下一秒,季白已经转身也追了过来,苏穆紧随其后。
一进小巷,跟外头嘈杂的街道完全是两个世界。路灯幽暗、地面起伏狭窄,只有三三两两路人,看到男子和姚檬一前一后全速飞奔,都吓得贴墙退避。
姚檬听着身后响起有力的脚步声,快速跳动的心脏仿佛被注入新的能量,有种很想很想在他面前,将这个歹徒亲手抓住的强烈念头。她在警校就是短跑冠军,一咬牙,几乎是超越极限的再次提速,逼近那男子身后。
男子听到身后疾劲的风声,也有点慌了,猛的回头,却见是个很漂亮的女孩。他又怒又怕又不可思议,掏出口袋里的匕首,就朝姚檬刺去!
“啊!”旁边两个中学生吓得失声尖叫,姚檬被他们一挡,躲闪不及,看着男人手里雪亮的匕首,也有点不敢伸手去挡。
季白就在她身后吗?
这一分神间,左肩一阵剧烈的刺痛,匕首已经插~进来。
同一瞬间,她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骤然逼近。“松手!”季白一声严厉的低喝,已经扭住了男人手腕,将他扣在墙上。
季白回头,快速看了她一眼,蹙眉沉声说:“苏穆,叫医生!”
姚檬单手摁住肩头伤口:“没、没事!”
警灯闪烁,几乎半条街都被围观人群堵住,黑压压一片。刑警们全都各自上车,一辆辆撤离。
姚檬坐在一辆面包车里,车门半开,医生正在给她处理伤口。
半个肩膀露在外头,微凉,很痛。但那痛里,似乎又有阵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苏穆第一个走到车旁,扫一眼她的肩膀:“没事吧?亏得季队及时制服,否则这刀该扎进骨头了。”
医生也说好险。
又有几个年轻刑警走过来,看了看她的伤口,低声关切,有的还有些脸红。这让姚檬有些羞赧,又有一丝沾沾自得。因为他们的目光总是时不时飘向她白皙的肩膀,但正在处理伤口,她又不能遮蔽。
“伤口怎么样?”低沉的嗓音响起,季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边,目光刚一触到她的肩膀,就迅速移开,同时微微侧转身体,他的脸就被车门挡住了。
“没事。”姚檬轻声答道。
“姚檬非常坚强。”医生赞道。
“那就好。”季白温和的说,“今天你表现得非常好。”
他的脚步声远去,姚檬想,他是这样的不同,这样不同。
季白等人连夜对两名犯人进行审问,陈勇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同时,也获得了更有价值的线索他们的上线“噜哥”,最近会运一批“货”到本省中转。
季白当即将这个情况通报省厅和市局,同时与苏穆等人策划一场更大规模的抓捕行动。
当地警方带陈勇到案发点进行指认。村民们跟前些天一样,好奇的围观着。
但当他们看到陈勇脸上冷漠又不屑的表情,看着马蓉蓉的聋哑父母发出嘶哑模糊的声音揪着陈勇厮打,都沉默下来。一个当日目睹尸体的年轻小伙子第一个冲上去,狠狠踹了陈勇一脚。后来青壮男人们全围上去,把陈勇揍得奄奄一息,连张壮志都冲上去踢了一脚,警察拦都拦不住。后陈勇被判处死刑。
季白在前线日夜奋斗时,许诩的工作和生活都很平静。
她没有产生什么“牵肠挂肚”的感觉,也没有再打电话发短信以免影响他的工作。不过她注意到,每天想起季白的次数,在逐渐增多。
第一天是2次,第二天是5次,第三天是8次。当然相对于一天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来说,每次只有几秒钟的短暂失神,根本不算什么。但这已经是许诩这辈子,第一次如此频繁的想起一个人了(疑犯除外,疑犯她一天可以想够24小时)
这天下午,老吴代替季白,召开全队例会。老吴说:“季队那边已经破案了……”
于是许诩又想起了季白,想到他每每冷着脸审问犯人的严厉表情、冷冽目光。
好帅。
然后她就被点名了。
“大胡,许诩,这个案子省厅要求加派人手,局长点名要你们俩去支援季队。”
这天子夜时分,大胡和许诩抵达了响川县城。大胡是队里数一数二的抓捕能手,许诩是心理专家。拐卖案的受害人心理安抚很重要,所以两人被点名。
来接他们的是一名年轻小伙子:“季队还在跟苏队开会。姚檬受伤了在宿舍休息。”
许诩在前往县公安局的车上时,季白刚刚结束会议。
大伙儿都感叹,终于可以回家睡个好觉了,明天又是一轮新的鏖战。
苏穆说:“季队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过,早点上楼休息吧。”
公安局办公楼修筑于上世纪九十年代,那时候时兴顶楼留几间客房,用作接待上级领导。季白和姚檬各居一个双人标间。
季白笑着点头:“我过会儿就走。”
人很快就走光了,季白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阖目等待。
小家伙今晚就会到。
她知不知道他在等她呢?
小伙子没有带许诩两人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客房门口,说:“已经散会了,大伙儿都回家了。你们先休息吧。”
大胡探头往里一看,说:“咦,季队还没回来。许诩,你见到姚檬,向她表达一下大家的关心。今天太晚,我明天再看她。”
许诩点头。
蹑手蹑脚走进供她俩休息的客房,屋内黑灯瞎火。她打开走廊的灯,却发现姚檬的床空着。
许诩放好行李铺好床,姚檬一直没出现。门外走廊没动静,听着季白也没回来。
许诩想睡觉,但大脑莫名格外清醒,又感觉有点想他,按耐不住的想。于是穿戴整齐,从包里拿出叠资料,随便圈出对本案可能有价值的几点信息作为伪装,起身下楼。
夜色已经很深,小县城的天空显得格外明朗,星光璀璨清晰。整个楼层,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映在幽暗的走道里,也没有半点声音。许诩的心跳有点加快,下意识放轻步伐,刚走到窗边,侧眸望去,停住了脚步。
诺大的办公室里灯光柔和,越过许多凌乱的桌面,季白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前。他闭着眼,英俊的脸微仰靠在皮椅里,胸口平稳轻微的起伏着,已经睡着了。姚檬隔着一步的距离,单膝蹲在他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她穿着白衬衣黑色长裤,长发如绸缎垂落肩头,漂亮的侧脸上,眼睛里闪动着盈盈光泽。
许诩刚要跟她打招呼,却见她慢慢的将脸俯下,靠近了季白垂落在椅子边的修长的手。像是把脸贴上了他的手背,又像是还隔了一点点距离。
这姿势是如此卑微而虔诚,充满爱慕。
维持这个姿势几秒钟,姚檬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办公室。她满腹心事的模样,都没看到站在窗边的许诩,从另一头的走廊上了楼。
许诩静默片刻,推开门走进去,转身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心理驱使,顺手就把屋门反锁上。
他的眼眶有点深陷,下巴上也多了青黑的胡渣。是累到了极点,才会睡死过去吧?
许诩拖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双手端端正正搭在扶手上,面色沉肃的正面盯着他。
盯了一会儿,右手手指习惯性的在椅背上敲了起来。
敲到一百四十二下的时候,收手停下。
她走回窗边,探头看看,确定无人,再走回季白面前。她的心跳快得像鼓擂,脸也热得发烫就像要着火。她也很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对,相当于性~骚扰,可是……
她用最轻的动作,将季白另一只手背拿了起来,送到嘴边,轻轻碰了一下。
嗯,感觉好多了。
☆、33
季白是太累了,才会陷入深深的梦境。
梦里阳光很晃眼,他懒洋洋的坐在杨柳依依的池塘前,脚边还插着根鱼竿。一个苗条的女孩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埋头不知在干什么,叮叮咚咚哗哗啦啦一直发出声响,很吵。
过了一会儿,女孩忽然转头,将一条银光闪烁的大鱼,朝他扔了过来:“师父,查案辛苦了!给你吃条鱼。”
原来是许诩在抓鱼。
滑溜溜的鱼鳞擦过他的手,湿湿软软的,还有点痒。
他低头看了看手背上半死不活的鱼,又抬头看看她:“不吃。”
许诩诧异:“为什么?”
他看着她湿黑又澄澈的眼睛:“男人只想吃女人,吃什么鱼!”
“哦……”
许诩,师父想吃你。早吃晚吃,反正是要吃的。
……
“季队还没走?咦,门怎么锁了?”
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季白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眼前的阳光池塘许诩还有鱼,统统消失了。
苏穆钥匙落在办公室,半路折返来取。看到办公室灯还亮着,这才扬声招呼。谁知一拧门锁,没动。
正狐疑间,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陌生女孩脸色绯红的看着他:“你好……请进。”再探头望去,季白正从椅子里站起来,眼睛还盯着这女孩,脸上浮现笑意。
苏穆今天听下属提过,季白在霖市有对象了,好像也是市局的。现在看到这一幕:半夜、被反锁的办公室、孤男寡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得了,他来得真不是时候。
季白看到他的表情,当然知道误会了。再扫一眼面前多出的那把椅子和墙上的钟显然许诩已经到一段时间了。
她一直安静坐在边上陪着他?难怪苏穆会误会。
嘴角笑意加深……他可以耐心低调追求,但她自己造成的误会,他概不负责。
走到她身旁,语气柔和几分:“许诩,这是苏队,叫人。”
这话听进苏穆耳里,分明是男人吩咐自己女人的语气。他哪里还有什么不确定他好歹也是侦查能力优秀的响川县神探,于是乐呵呵的笑笑:“不必客气!这位就是嫂子吧?你好!我拿了钥匙就走。”
许诩在苏穆突然出现那一刻,的确是惊出一身冷汗,立马松开季白的手,一路小跑去开门。眼角余光瞥见季白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听到苏穆的话,客客气气的答:“苏队好!我是市局许诩,你误……”话没说完,季白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你什么时候到的?”
“十几分钟前。”许诩淡淡的答,“你睡着了,就没吵醒你,看看资料。”
两人说话间,苏穆已经取了桌上的钥匙:“再见。”
夜色更深更静。两人沿着过道,一步步往回走。
许诩格外沉默。
季白双手插裤兜里,跟着她慢吞吞的步伐节奏。
其实忙案子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分心想过她。但刚刚见到她的一瞬间,某种属于“许诩”的情绪,就丝丝点点从心头冒出来,很柔软,还有点烫,甚至比以前更烫,慰贴得他通体舒泰
小家伙大半夜不去睡觉,第一时间跑到办公室找他。师徒情可不包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算她还懵懂着,心里怎么会没有他?
当然,案件未破,还不是考虑私人感情的时候。但他身为男人,对她的心意也比之前更确定更强烈。就算不立马捅破这层纸,也是时候让她意识到这层纸的存在了。
于是瞥一眼她单薄的双肩,淡道:“穿这么少不冷?”不等她答话,从背后抬起手臂搭上去……
“头儿!”一道爽朗的声音从走廊尽头响起,大胡迈着阔步从阴暗里走出来,“等半天你没回来,许诩也在啊?”
季白……神色如常的将半空中的手臂放下来。
季白洗完澡,已经是夜里两点多。刚躺进被窝,就听对面床的大胡问:“头儿,你是不是跟许诩在谈恋爱啊?”
季白将双臂枕在脑后,黑暗里嘴角挂着笑,淡道:“专心查案!哪有你想的这些事?”
大胡:“哦。那我刚才看错了,还以为你要搂许诩,被我打扰了。”
季白淡笑,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大胡又幽幽的说:“不是就好。局里经文保处的小谢,前两天还跟我打听许诩呢。说要没男朋友,他就要追了。那我可以给他个准话了。”
季白沉默片刻,不紧不慢的答:“那你就给他个准话季白也要追,让他考虑清楚。”
大胡愣了一瞬间,大笑出声。季白也笑,过了一会儿说:“许诩脸皮薄,别在她跟前瞎起哄。”
“明白!”
隔壁房间,许诩走进去时,走廊里还给她留了盏暗柔的灯。而姚檬的脸深深埋在枕头里,蜷缩的姿态,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许诩默默的也上床睡了。
次日一早,消息传来:“噜哥”即将在数百公里外的滋源县上水乡出现。季白作为行动小组总指挥,率领全体干警,直赴滋源。
在他和许诩心里,案件未破、爱情暂缓,天经地义。所以再相处时,都很自然的回到高效简洁的搭档模式,全无分心。
省厅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专门派遣副厅长刘颖,监督指导这次行动。她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女性,现在虽然已不在前线,但曾经也是全省赫赫有名的刑侦铁娘子,尤其对拐卖案件经验十分丰富。众人抵达滋源当晚,立刻召开会议,部署次日的抓捕行动。
对于“噜哥”,有很多传言。据说他掌握几十条下线,纵横全国数十省份,不仅进行人口贩卖,亦涉足毒品,犯罪集团初具雏形。且这个人穷凶极恶、心狠手辣,许多“不服管教”的下属或者受害者,都是被他亲自枪杀、弃尸荒野。所以这次他身上很可能也携带了枪支。刘厅特别叮嘱众人谨慎行动,绝不可让“噜哥”漏网。
行动这日,天气阴霾,四野寂静。
“噜哥”的落脚点,是乡镇东侧的一处农庄。隔着树林用望远镜看去,起伏的稻田间,一座不起眼的三层白色小楼安安静静。
“行动!”季白一声令下,数名干警在他带领下,从各个方向快速逼近小楼,刹那间包围得水泄不通。大胡第一个撞开楼门,冲了进去。这时二楼三楼明显不再宁静,隐隐可见窗口人影攒动。过了一会儿,二楼竟有一名男子推开窗跳下来,刚落地就被楼下刑警抓获。
季白等人如猛虎出笼一击即中,刘厅、许诩、姚檬等人乘坐警车,也来到楼下。一时间警铃大作,声势浩荡。不多时,就有刑警押着嫌疑犯走出楼门,也有十来名被困年轻女子、儿童,被护送着走了出来。年龄最大的二十五六岁,最小的两三岁。
季白带着一队人,在三楼逐间搜查。
“安全!”“安全!”众人沉声报告。
“头儿,一共抓获嫌疑犯八人,全押上车了。”大胡说,“解救受害者十三人,女子八人,儿童五人。但是……”他顿了顿说:“初步核查嫌疑犯身份,没有‘噜哥’,他们说‘噜哥’临时改变计划,没有来上水乡。”
“靠!让他跑了!”苏穆重重叹了口气。
大胡也无奈的说:“这下刘厅该发火了。”
季白没吭声,他盯着眼前的房间沉思。见他神色有异,大胡和苏穆也都警觉起来。
三楼一共两间房,刚刚所有受害者,都是从这里解救的。当时几名罪犯,都呆在二楼喝酒吃饭。但是眼前这间房,明显比另一间整洁干净许多,床单看起来还是新的。屋内还有个小方桌,桌上放着几盘菜,一个倒下的酒杯,桌面溅有残酒。
季白低头凑近桌面闻了闻:“茅台。楼下喝的是米酒。”
大胡苏穆都是一怔。
“靠,接待领导呢!”大胡兴奋的说。
季白又走到床边,低头仔细看了一阵,用戴手套的手,捻起一根长发。又蹲下看着地面,这里有一个窄窄的脚印,还带着点泥土。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目光沉厉看着大胡二人:“长发、高跟鞋、身高165-175cm、体型偏瘦‘噜哥’是个女人。立刻通知刘厅和许诩,她混在受害人里了。”
上水乡本就不大,警车动静惊动了周围村民,围观人群也越来越多。
抓捕行动已经完成,为了最大程度保护受害者,按照计划,由许诩、姚檬等人,与几名刑警一起,先行护送受害者回警局。
运送受害者一共两辆面包车。姚檬跟两名刑警坐一辆,许诩坐另外一辆。许诩将几名少女和儿童搀扶上车,一抬头,就见另一辆车前,两个成年女子跟着姚檬也上了车。
许诩看着他们,稍稍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这时刘厅跟名刑警一起走过来,边走边说:“剩下的交给小季,我给他管后方、安抚受害者。”抬头看着许诩:“你就是许诩?走,我们路上聊聊。”
面包车驶过短短一截国道,进入镇上。轿车、农用车、行人甚至牲畜逐渐多起来,嘈杂又纷乱,车行速度不得不减慢,两辆面包车的距离也逐渐拉开。
刘厅在给省厅领导打电话:“可惜没抓到‘噜哥’……对!继续在全省全国范围通缉,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挂了电话,刘厅转头看向许诩:“你是杨清林的师妹吧?”
许诩微微一怔,点头。
杨清林是她在犯罪心理系的师兄。也就是当年,似乎对她表白过的人。
刘厅眼中浮现笑意:“清林现在是省厅重点引进的骨干人才,在几次大案中,他的犯罪心理分析,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不过他说,你的水平比他还高。他是个不会讲话不讲谎话的人,只对你很赞赏。我个人对犯罪心理在中国的应用,也很感兴趣。有机会我们叫上清林,好好聊聊,”
刘厅的话已经算是领导垂青了,然后出乎她的意料,许诩没有答话。她低着头,兀自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抬头看着刘厅:“刘厅,我怀疑‘噜哥’是女人,她假扮受害者,混在前面那辆车上。”
刘厅一怔,脸色沉肃下来:“为什么?”
许诩提到刚刚看到的其中一名年轻女子,然后说:“她穿两寸的高跟鞋,头发有点湿没干,指甲刚刚修剪过指甲油很鲜亮干净,还有,外套不太合身。”
她这么一说,刘厅看向后车厢其他女子:个个回头土脸,衣服看起来有些天没换了,脚下穿的都是运动鞋或者平跟鞋,有的干脆没穿鞋这一批受害者辗转千里被卖至上水乡,早已受尽折磨。
就在这时,刘厅的手机响了,是季白:“刘厅,我们怀疑噜哥在受害者里。可能携带枪支,你们当心,先稳住,不要打草惊蛇。我们马上赶过来。”
刘厅和许诩同时抬头望去,面前乡镇马路熙熙攘攘,前头一辆面包车拐了个弯,驶入岔路口。
“立刻打电话!不要惊动嫌疑犯!”刘厅沉声下令。
另一辆车上的刑警接到电话,相当吃惊:“坏了!我们刚停车,刚才有一名儿童哭着闹着要上厕所,现在姚檬陪那名儿童、还有另一名女子上厕所了。对,那个女的就是长发,穿的好像是高跟鞋!”
许诩当即拿出手机,首先看到的是季白发的一条短信:“小心。”她没回复,而是立刻拨打姚檬电话。姚檬接起时还很沉静:“许诩,什么事?”